2020年,21世纪20年代的开端。回望2010—2019年,这21世纪的“10年代”,十年间中国社会各个领域都发生了巨大变化,尤其是经济和科技(比如房价和手机),而在文化领域,我们在悄无声息中走进了一个另一个“世代”,你的阅读内容、观剧方式,甚至你使用的语言。“十年”很短,而我们的文化生活已改变。
写作班是不是一定要培养作家?在青年作家、复旦大学文学写作专业首届研究生甫跃辉看来,这其实是一个伪问题。“什么是培养?数学系培养数学家吗?体育系培养冠军吗?中文系教基本文学与写作知识,它也出记者、编辑、老师、公务员等等,为什么要把作家单独拎出来说。最后能不能成为作家,成为哪一类作家,其实是学生自己的选择。”
目前各大高校写作类课程各有偏重,有的执着于培养纯文学写作者,有的认为应在游戏、剧本、广告传播等方面都有涉猎。甫跃辉说:“都可以啊,这些课就怕统一,有分歧才好呢。都教一样有什么意思呢?”近日,澎湃新闻记者陆续采访了数名来自复旦大学、上海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写作专业的学子,发现毕业生们后来从事的主要还是和写作有关的工作:有的在期刊或出版社担任编辑,有的做广告传媒,有的在影视或游戏公司,还有的被高校聘为创意写作老师。即使不是专职作家,他们的生活依然和创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周语:争取创意写作课程全面上线
《创意写作在中国》前沿讲座第一场,晚上工坊群9分钟分享,欢迎大家关注。1月11日下午,周语再一次在他创建的微信群“周语创意写作工坊”提醒大家当晚的活动。这场线上语音分享由杭州师大艺术治疗心理研究中心主任胡超担任主讲,主题为《创意写作研究为什么需要心理学》。 周语的创意写作工坊群已有四个,其中900多个群成员皆为创意写作专业的师生或爱好者。1月11日这场是“创意写作在中国”系列的第6次线上分享活动。
生于1983年的周语是上海大学创意写作2013级硕士。他曾获得第四、五两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已著有创意写作研究专著1部,个人作品5部,主编各类图书50余种,另有论文发表于《当代文坛》《探索与争鸣》《中国创意写作研究(2019)》等学术出版物。上大老师说起他,会说他是“专门研究创意写作的作家”。
如今周语一边在西南交大读博,一边负责上大文化与创意出版中心的内容出版,当然也在写作。有一直在写的中国古代文化系列,也有正在写的非虚构作品《最后一个村庄》。他有一个观点:内容的原创、编辑以及传播,其实都是一件事——发掘新的内容的价值并与更多人分享。
还是中学生时,周语已经开始留意有没有写作专业,那会儿是Windows98的时代,全靠拨号上网,宽带还没有普及,他特意查了国外的相关信息,包括新加坡、美国的。2009年,已经是Windows XP时代,他发表了自己第一篇创意写作研究方面的论文,也坚定了自己要做写作研究。“上大在2009年4月成立了创意写作研究中心,当年复旦MFA也开始招生、同济也有类似方向,但是就个人的发展倾向来说,上大比较符合我的理念——写作、教写作、研究写作,三位一体,我就来了。”
从2013到2016年,三年硕士课程给周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们有写作课,叫‘成为作家’;也有工坊课,比如学生直接进行影视剧本创作;还有创意写作领域的经典文献阅读课。我们要把国外相关重要文献都读一遍,这对我们来了解创意写作从哪里来、如何发展成今天这样、未来又有什么走势,都非常重要 。”
在上大文化与创意出版中心,周语正尝试着把这门专业的课程内容用新媒体形式转换出来。他告诉澎湃新闻记者,计划中第一步是有声书,第二步是创意写作课程体系全面上线。“观念的传播非常重要,但观念的改变也非常困难,这需要我们一步步去做,去实现。”
方小方:从游戏文案看创作的有效性
上海大学创意写作2016级硕士生方小方目前在一家游戏公司做剧情策划。她要负责原创角色的设定,包括角色的名称、家族、兵种、外貌、背景故事、亲卫、台词、技能、对话,还要审核游戏文案,提供和角色、剧情相关的美术参考,监修游戏研发资源等等。尽管本科就读于上大汉语言文学专业,方小方最初也对“创意写作”毫无头绪,只是听介绍的老师说“写作是可以教的”“创意是可以培养的”,不由心生好奇与向往。“我小学学奥数,初中参加化学竞赛,高中前两年也是在理科实验班里,但还是对写东西最有兴趣。大二时我一听有个创意写作方向,是可以写东西的,就决定来了。”“选择来这个专业的同学,对它都充满想象。毕竟成为作家,这多有诱惑力啊。”方小方说,但不少同学进来后有了“落差”——虽然写作能力是提高了,但距离作家总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其实这个专业教的是一种写作方法,从想法激发开始,到搭框架,到作品落地,再到修改。老师们教我们如何做出一张 ‘规范的板凳’。最后板凳能做成什么样子,还是要看个人的。换言之,你是成为一个工匠,还是一位艺术大师,不能单单仰赖教学和训练。”
她那一届毕业生里,同学们最后的走向基本离不开影视、游戏、出版、教育这几个领域,还有个别人选择了一份相对稳定的职业,把创作变成了“自留田”。方小方说:“我们班总共15个同学,最后基本都在大文化产业里,和创作、文字都离不开关系。”毕业后她一直从事游戏剧情策划,业余也在创作非虚构作品。虽不是全职作家,但方小方觉得自己的工作依然和写作紧密相关,三年的写作学习也给工作带来了实在的帮助。“首先是写作的模仿与规律总结的能力,其次就是无惧修改,最后是创作的有效性。”方小方说,“游戏文案其实是特别公众的创作,它的功能性首先在于把一个世界、一个任务、一个规则说清楚,同时让玩家有代入感,所以你的创作第一注意的就是正确性。在正确的基础上,你写的东西必须是简单易懂的,然后再出彩一些,符合游戏氛围的带动性和感染力。”
每次“磨文案”时,方小方总想到在创意写作课上老师说“创作是一个克制的事”,“我曾以为,创意是最大程度的自由,就是我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但后来在做一些文化项目的时候,我发现我们受到的限制是很多的。我的导师葛红兵,他就和我说了一句话——‘创意就是戴着镣铐跳舞’,这句话至今对我帮助很大。” 1月11日下午,周语在他创建的微信群“周语创意写作工坊”提醒大家当晚的活动。这场线上语音分享由杭州师大艺术治疗心理研究中心主任胡超担任主讲,主题为《创意写作研究为什么需要心理学》。
建立中国的创意写作学
青年作家、人大第三届“创造性写作研究生班”硕士赵志明注意到,网络的普及和手机客户端的超强开发已让“写作”成为一类社会现象,有些偏远地区的家庭妇女甚至成为一些公号或平台的职业写手,还因此创造了可观的个人收益。“创造性写作班如果针对的是专职写作者,那么授课的老师以及课程安排必须与‘写作’挂钩,才能体现出这个学科的价值。换言之,就像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何平在一次会议上强调的,南师大文学院在1990年代虽然没有开设创造性写作班,但因为讲写作课的老师有小说家郭平、鲁羊等,依旧培养出了李樯、育邦、徐则臣、鲁敏、李黎等一批诗人和小说家。如果写作班不是由实至名归的作家来担纲教学,教学成绩和最终结果还是会让人产生担心。”
在方小方看来,“创意写作”不是“写作速成班”,“写作还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期望通过一些技巧训练走捷径,还是不能达到根本。与其说创意写作可以让人成为作家,不如说是提供了一种可能,提供了一条有效的道路。至于我们如何走,能走多远,还是需要我们自己去努力和坚持的。”“如果对写作感兴趣,很重要的一点是放平心态,把功利感降低一点,多感受创作带来的实实在在的欢喜。另外是放低姿态,把之前所拥有的一切抛诸脑后。”方小方认为,对于不同类型的写作训练都应该心平气和,不要觉得“我不喜欢写这个,我不擅长写那个”,对于他人的意见或者强制的修改,也尽量试着去做。“哪怕最终还是维持原先的设想,这个尝试的过程也不吃亏。”“最后就是,‘接受镣铐,尽情舞蹈’。我相信,每一个成功的写作者,都不会享有极端的自由,如何和这些制约死磕,最终走向敞亮,我觉得其实也不失为一种创作的魅力。”方小方说。
对创意写作专业,周语也有两大感受。一是这门专业为喜欢创作的学生提供了一个机会。“相对十几年前,这一点虽然不能说是 ‘前所未有’,却有非常大的变化。有了这样一个学科平台,喜欢创作或者喜欢研究创作的人就有了生存空间,或者说有了一个机制来保障原创的合法性、可持续性。现在不仅仅在中文系是这样,在中山大学英语系等,也有老师致力于作品也像论文一样在评估系统中得到承认。”“二是创意写作其实就像葛红兵、王宏图、刁克利、戴凡等学者说过的那样,总体上具有多种维度,又跨学科。无论是文学教育还是面向文化产业,它们并不矛盾。中文教育中不仅有文学史、文学批评,也可以有文学创作。有理论性,也可以有实践性、原创性,它们之间是可以融会贯通的。”“未来,我们一定要建立中国的创意写作学。”周语说,“目前创意写作出现了泛化的问题,似乎所有的写作都可以蹭热度。但我们对何为创意写作的研究却非常少,尤其是学科史、创意方法、教学方法等方面的研究。当然,创意写作学科目前在中国只有十余年的正式发展,我们还需要更多时间。这并不是否定大家的探索,而是立足于学科建设本身,寻找更有效率的做法。”
来源:企鹅号